没发工资，怎么能解散呢？

2017年1月5日，还有5天就要过80岁生日的尹明善，出现在武汉当代集团入主重庆力帆俱乐部新闻发布会现场。

他穿着中山装，脚踩黑皮鞋，头发打理的一丝不乱，上台发言，身体笔直挺拔，一点不像将近耄耋的老者。

不到3分钟的讲话，简短又饱含深情，最后他祝福重庆足球未来：

“繁荣昌盛。”

2022年5月24日，重庆两江竞技足球俱乐部发布公告，宣布退出中超联赛并停止运营。

84岁的尹明善闻讯赶到俱乐部，面对现状，他留下了眼泪。

询问财务人员俱乐部员工工资发放情况后，他说：

“没发（工资），怎么能解散呢？”

①

作为“摩托车大王”和曾经的“重庆首富”，尹明善给重庆足球投资了17年。

1997年之前，重庆还没有一支真正在顶级职业联赛的球队，那一年武汉的前卫寰岛俱乐部搬迁至重庆，重庆足球才第一次有了万人助威的盛景。

2000年，尹明善斥资5580万元买下了前卫寰岛俱乐部，并将其更名“重庆力帆足球俱乐部”。

11月12日，在40000名重庆球迷的“雄起”声中，当时冠名为重庆隆鑫的寰岛队4-1战胜北京国安，总比分4-2夺得足协杯冠军，力帆同时在现场揭牌，这也成为了力帆队史上的第一个全国冠军。

同一年，尹明善还斥资8000万元收购了重庆洋河体育场，打造成了力帆洋河训练基地。

2001年力帆排名甲A第9，2002年夺得第6名，按照中国足协制定的算法（2002年排名X0.5+2003年排名=中超积分），力帆在冲超的道路上占到了先机。

未曾料想，风云突变，2003年力帆成绩一落千丈，在末代甲A的最后一轮，更是遭遇了“只有输球才能进中超”的尴尬。

当时，除了已经铁定无缘中超的陕西队、八一队，另一个名额肯定要在天津队和重庆队之间产生。重庆队要想挺进中超的必要条件，就是天津队在客场输给夺冠热门上海国际队，而自己在主场输给青岛队。

这样一来，青岛队中超资格积分就会超过天津队，青岛队名次上升了，天津队的名次就会下降。此消彼长，重庆队就可以借机超过天津队。所以，虽然天津队最后一轮客场对上海队的胜负重庆队无法掌控，但重庆队必须自己先输掉这场对青岛队的比赛。

但那是个疯狂的时代，志在冲击冠军的上海国际“意外”1-2输给了天津，最终“输球进中超”的尴尬没有发生。

2003年底，尹明善以3800万买下了云南红塔的中超壳，力帆“借壳还魂”，成为了中超元年的参赛俱乐部。

只是他们在中超过的并不好。

2004-2006年，尹明善每年投入将近3000万，但由于俱乐部青训难出好苗子，又没有引进好内外援的情况下，连续3年垫底，侥幸逃过两年降级的力帆在2006年中超恢复升降级后，成为那年唯一的降级球队。

虽然降级，但尹明善对俱乐部的投入没有大幅缩减，2007年和2008年每年约投入2500万。2008年，力帆在魏新的带领下，以中甲第2的身份神奇杀回中超。

重回中超，尹明善将投入提升到3000万，但这仍无法改变球队降级的命运，被称作“升降机”的力帆，借着2010年中国足坛反赌，再次重回中超。

2010年，尹明善将投入提高到5000万，但因为球队自身实力不足，排名联赛倒数第2，再度降级，这也是力帆队7年内的第四次降级。

这次降级对于力帆的影响是巨大的，由于力帆的成绩乏善可陈，重庆市政府出面、重庆市体育局牵头，成立了重庆足球俱乐部（重庆FC），很多原本属于力帆的资源倾斜到了新球队，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力帆主场从奥体中心被迫远走到了永川和涪陵。

尹明善在那时就萌生了将球队转让的想法，接下来几年，他每年投入都在3000万左右。

2013年底，重庆FC俱乐部解散。2014年，尹明善加大投入，砸下7000万，力帆又一次冲超成功。

同样是在2014年，力帆集团开始搞战略转型，大规模投资新能源汽车，出于经济层面的考虑，尹明善决定转让力帆俱乐部。

2014年底，尹明善以1000万（实际只支付了200万）的“白菜价”将俱乐部转让给了一家名为北京华夏国瑞的公司。

尹明善的目的只有一个，就是要把球队留在重庆。

但随着这个空壳公司的真面目被揭开，中国足协最终叫停了转让，尹明善也收回了俱乐部的所有权。

2015年年初，尹明善和王健林一起上了央视的《对话》栏目，他也第一次谈到了自己为什么要转让俱乐部。

“当我利润3个多亿的时候，拿3千万，小事情，但现在我利润只有4、5个亿的时候，要拿2、3个亿的话，负担就沉重了，并不是我不喜欢足球了，并不是我厌恶足球了，实在是觉得自己的能力不相称了。”

为了保住球队，同时让球队在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，2015年尹明善付出了巨大的努力，全年投入超过1个亿。2016年，俱乐部总投入超过1.2亿，其中一半是尹明善出资，最终球队排名中超第8，顺利保级。

之后，武汉当代集团入主，收购了力帆俱乐部90%的股份，俱乐部更名为重庆当代力帆足球俱乐部。

拿到5.4亿的尹明善退居幕后，但仍然保留了俱乐部10%的股份，他说：

“我要对重庆城有个交代”。

17年，尹明善为重庆足球砸了8.4个亿。

“17年来，虽然起起伏伏，但总算是坚持住了。尤其是我看到，在这里热爱足球的人，从少数变成了多数，从一般看球变成了激情燃烧，我觉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。”

②

投资足球时，尹明善已经62岁。

1979年，41岁的尹明善结束了长达18年的劳动改造，之后他担任过英语老师，干过出版社，后来成功发行《中学生一毛钱丛书》，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
1992年，54岁的尹明善开启了摩托车制造生涯，后来有了“力帆摩托”。

2000年，力帆摩托以产销发动机184万台、销售收入达到38.5亿元的业绩，超过嘉陵、建设等品牌，成为全国销量第一的企业。

62岁的尹明善以5.5亿元净资产登上了2000年福布斯50位中国富豪排行榜。

2003年，力帆进入汽车领域，开始造车，2010年11月，力帆汽车成为首家在A股上市的民营车企。

上市之后，72岁的尹明善说：

“范进中举后疯了，我不会，我会更冷静。”

那年，尹明善以110多亿的身家成为了“重庆首富”。

“首富”光环没多久，力帆开始在造车之路上掉队。

2016年曝出“力帆新能源汽车骗补丑闻”，2017年、2018年、2019年，力帆股份连续三年的扣非净利润均为负值，2019年扣非净利润更是巨亏近44亿元。

2020年力帆情况更糟，负债累累，2021年8月力帆集团破产重组，吉利的李书福最终成为了实际控制人，尹明善也终于可以“退休”了。

从力帆俱乐部退居幕后的那天，尹明善说：

“我79年没有离开过重庆。在重庆，我从一个穷人变成了一个老板，从重庆的一介草民变成了都市文明市民。我非常爱这个地方，我愿意为重庆的经济建设、文化教育做一些贡献。还因为我热爱足球，从小就爱足球、玩足球、踢足球，所以到老了投资足球。足球给了我很多，给了我强健的体魄，我虚岁80岁了，怎么看都还没有弓腰驼背嘛，这都是拜足球所赐。”

“我接手足球的时候，重庆足球是甲A，相当于中超，现在我把主导权交出去的时候，仍然是中超，我没有让这座城市失望。”

他说本来是想把足球俱乐部交给家里人打理，但孩子们都没兴趣。

“我确实年龄大了，本来打算是把足球这块交给家人的，但是子女的兴趣往往跟父母不一样，所以我不强迫他们做什么，他们喜欢什么就干什么，比如说我儿子对赛车比较感兴趣，他去干那个就去干吧，我也不强求他们。如果家里人跟我一样这么痴迷的话，那么我肯定会继续干下去。”

最近三年，三支中超球队解散退出，停止运营，“股改”成为很多中国足球俱乐部的“救命稻草”。

重庆两江竞技宣布解散那天，说起俱乐部的股改，尹明善说：

“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跟我说过！”